沉浮相依（2）
第二章
“不要......爹！不要！”
“浮生！醒醒，罗浮生！”
罗浮生猛地睁开眼，梦里一身血迹的父亲不见了，眼前看到的是一脸担忧、眉头紧锁的韩沉。正想撑着床垫坐起身时，发现自己的手被韩沉紧紧握着。
韩沉见他清醒过来，不动神色地松了手，“做噩梦？”
罗浮生被父亲死去场景的噩梦扰得大脑还恍惚着，也没觉着什么不对劲，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习惯了。”
“习惯？”韩沉刚放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啧，没事儿！阴曹地府收不了我，所以就老是来吓唬吓唬我呗！”
韩沉没理会他糊弄人的玩笑话，继续收拾屋子。罗浮生这才注意到韩沉早就穿戴整齐，前夜里满地的酒瓶和衣服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你......你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多睡会儿？还有，”穿着睡衣的罗浮生跑过去夺下韩沉手里自己穿过的外套，“这东西别收拾了，等会我自己弄就成！”
韩沉挑眉，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你会自己收拾？
罗浮生吃瘪，皱皱鼻子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把手里的衣服团巴团巴扔在了靠近房门的角落里，“我让美高美的服务生来收拾总行吧！”
韩沉笑笑放过了他，“我在警局上班是有时间规定的，总不能天天像洪帮二当家这样夜夜笙歌、日日赖床，我还要不要拿工钱过日子了？我先走了，照顾好自己。”
“谁天天赖床了？！赶紧走走走！”
韩沉走后，穿着睡衣的罗浮生又回到自己的大床上躺了会儿，想到韩沉居然留宿了一夜，而且就睡在这张床上，忍不住地咧嘴笑。看来，韩沉还是很拿自己当朋友的，根本不嫌弃自己这个堪比土匪的身份。
狂欢过，庆祝过，罗浮生这个洪帮二当家还是要做点正事的，“罗诚，罗诚！”
“哎大哥！”听到自家大哥召唤的罗诚小跑着来到房里。
“我叫你盯着侯力的赌场，盯的怎么样了？”
罗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段时间在侯力赌场里吃过亏的所有人，名字和住处都在上面了。”
罗浮生接过纸，点点头，“干得不错。还有......”罗浮生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
罗诚一脸严肃紧张地凑近，准备接受大哥的重要任务。
“我让你把天婴姑娘唱的戏录下来，搞定了吗？”
“......”罗诚对天翻了个白眼，“大哥，你不是吧，真看上那唱戏的姑娘了？”
“说什么呢你！”罗浮生对着罗诚的脑袋拍了一掌，“我是看上什么姑娘吗？我是看上人家唱的戏！”
罗诚还想嘟囔什么话，被罗浮生的一记眼神剐得住了嘴。
“行了，你继续去盯着侯力那边。这张纸上的这些人啊，就交给我了。”
韩沉得到消息说，最近罗浮生在查人，查不少人。这些人没多少共同点，只有一个，都是侯力赌场里的熟客。对此，韩沉不知是该放下心，还是该更担心。只是洪帮内部问题的话，应该不至于有危险；但是帮派内部争斗，免不了耍些手段。虽然知道罗浮生涉世深、不需要什么保护，但韩沉还是下意识地担心。
当韩沉拿着牛记生煎来到美高美的时候，罗诚正拿着一大包东西往外走。
“韩警长好！”
韩沉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哦还不是我们大哥！偏要听那个天婴姑娘唱的戏，说什么听了就能睡好觉，让我去录下来做成唱片。”罗诚向来觉得这个韩警长是个厉害的好人。厉害在年纪轻轻又没有关系门户地就当上了警长，人好在对他们大哥好、和他们大哥做朋友、大哥犯事儿时候还经常帮他们大哥。所以韩沉一发问，罗诚想都没想地就把罗浮生那些事儿全抖出来了。
“哦这样啊，那你去吧。”
段天婴？唱戏好而已。这个罗浮生，至于吗？韩沉心有不平地暗想道。
走进美高美，看到的是一如既往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罗浮生。
罗浮生正举着一杯酒往嘴里灌，余光瞥见韩沉的身影，嘴里的酒还没来得及全部咽下去就跨步走了过来。
“韩沉？你怎么来了？”
韩沉看着罗浮生眼里的星光，也不由跟着笑了，举起生煎袋子，“给你送福利。”
“哇塞！”罗浮生一把夺过生煎，直接伸手抓了一个塞进嘴里，“尼肿么今天会来送生煎给窝？”
“吃好了再说话。”韩沉拉过他空着的一只手，带人走回沙发边坐下，斟酌着开口，“你最近，在忙什么？”
罗浮生继续去抓第二个生煎，“我能忙什么，就是几个场子转转呗。”
“包括侯力的场子？”韩沉待罗浮生嘴里那个吃完后，伸手抓了一个生煎，亲自递到罗浮生嘴边。
罗浮生张嘴去咬的动作一顿，突然盯住韩沉，“你查我？”
韩沉依旧神色无异，拿着生煎的手也不动。
罗浮生和他僵持几秒后，终是凑过去吃掉了那个生煎，又想到往日里自己不管是闹事还是被闹事的时候韩沉虽然会迟到但基本都会出现，琢磨了半天开口道，“你是......怕我惹事？这你不用担心，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怪不到你头上啊！倒是你，你好歹也是个警长，成天让警局里的手下来盯我这个洪帮的人，让人知道了多不好。”
“不是警局的人，不碍事。”
罗浮生眯起双眼，一副要把韩沉盯穿了的架势，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不是警局的人？”
韩沉意识到自己在罗浮生面前不小心漏了底，假咳几声故作镇定，“你们洪帮怎么内斗我管不了，只是想和你说一声，万事注意安全。”说完，没有丝毫耽误地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罗浮生扣住了手腕。
罗浮生用空着的一只手不紧不慢地倒了杯酒，抬头对韩沉露出了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虽知韩沉应该是为他好，可心里对韩沉暗自查他的事多少有点不舒坦，“送个生煎就算完了？好歹留下来喝几杯啊。”
韩沉垂目看着坐在沙发上抓着他手腕不放的罗浮生，见他的嘴角是提起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倒是有了几分传闻中玉阎罗的样子，让人看了目不转睛。韩沉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罗浮生递来的酒杯，一口饮尽。
接下来的一切都如平常的美高美、平常罗浮生的夜生活一样，仿佛刚刚的插曲从未发生在两人之间过。除了——
“来，干了这杯。”
“不了，我不喜欢喝酒。”
罗浮生猛地拉过韩沉，搂住他脖子，抵着他耳边故作凶狠地说道，“我不在乎你手下有什么人，但是你一声不吭地查我，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太不够意思了！作为补偿，你今天必须听我的！”
“......”对着这毫不讲理的罗浮生之道，韩沉也只有无奈，认命地拿起了酒杯。然而酒未入口，一人便闯到了眼前。
“罗浮生！”
韩沉和罗浮生看到出现在美高美的段天婴，都愣住了。
“你来这儿干什么？”罗浮生没好气地问道。他还没看到韩沉把这杯酒喝进去呢。
“我为了许星程来的。”
“星程？！”罗浮生一下子直起身，语气也严肃起来，“他出什么事了？”
“他因为帮我被抓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赎回来？”
罗浮生皱眉，“被谁抓了？”
“警察局的人。”
“警察？”罗浮生仿佛听了个笑话，向韩沉看了一眼，发现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想到之前段天婴和自己满大街抢生煎、还害自己差点被韩沉念叨的经历，罗浮生心生一计。
“警察啊......那就麻烦了。你知道的，我们洪帮和警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我们势力再大，也不敢轻易干涉他们的事。”罗浮生故作为难地说道，看着段天婴脸上瞬间失望的表情，内心觉得十分有趣。
“但是呢！”罗浮生话锋一转，“今天算你走运，警察局的韩大警长在我这里玩，如果你能搞定他，那就简单了。”
韩沉起初不知道罗浮生那副戏精样子是要搞什么事，合着是要玩这种花样。不过最后一句是不可能了，“搞定”他，这辈子除了罗浮生大概没其他人能办到了。虽然此人并不自知。
段天婴看向韩沉，发现一身常服的韩沉虽然穿得普通，但是气质清冷非凡，比起她所见过的那些嚣张跋扈的警察，倒不如说他更像是个名门少爷。原来东江还有这样的警察？不论他是否是警察，但段天婴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韩警长，您能帮帮我的朋友吗？”
韩沉无所谓段天婴或是许星程如何，反倒是一直看着不停地给他使眼色的罗浮生，难得跟着他胡闹一回，“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今天我是罗二当家的客人，这美高美的话事人也是他。你看......”
段天婴只能不情愿地又向罗浮生求助。
“帮许星程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想听你唱戏。”
顿时两道视线死死地盯住了罗浮生。韩沉的不悦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心想他是有多喜欢听戏，还是真的喜欢这唱戏的姑娘？！段天婴则怒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听戏！许星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弟？！”
韩沉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把心里的醋味收了个干净，全转成了对段天婴的不满。
罗浮生倒是丝毫不在意，“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管不着，就说唱不唱吧。”
段天婴咬牙切齿，“你想听哪段？我唱。”
“等等，我突然又不想听戏了，”罗浮生指了指美高美台上正在跳西洋舞的舞女们，“跳个舞吧。”
“你要我和那些袒胸露背的舞女一起跳舞？你是想借此羞辱我吗？！”
“天婴姑娘，”韩沉看到罗浮生瞬间冷下的脸色，抢在他前头说道，“美高美的舞女们也都是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卖的是汗水和笑容，和唱戏的你也算同道中人。”
罗浮生冷哼一声，“是啊，你也就是个戏子，凭什么看不上她们！”
韩沉捏捏罗浮生的手腕，以作安抚，“你也少说点，她并没有恶意。”
罗浮生看了他一眼，“行，看在你的面子上！那就，跳到我这儿的舞女们满意为止，我就去救许星程。”
段天婴自知失语理亏，一咬牙跟着舞女们上了舞台，勉强跟着节奏，做着自己不熟悉的动作，却还是在最后的集体动作时脚下一崴，不仅自己摔了，还连带着手挽手的舞女们一起仰面倒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罗浮生看到此景，终于罕见地大笑出来，在段天婴愤怒地瞪眼看过来时才收敛了些，装腔作势地比了个大拇指。
韩沉有些吃味，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看上这姑娘了？”
“怎么可能？我罗浮生怎么会看上一个戏子！”
最好是这样。韩沉心想。
最后罗浮生看在韩沉的份上放过了段天婴。
“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现在可以帮忙救许星程了吗？”
罗浮生不紧不慢地晃着酒杯，“请警察帮忙是要钱的。”
段天婴赶忙拿出钱袋子，把所有钱倒在桌子上，却遭到了罗浮生的实力嘲讽，“这点钱，你在逗我吗？”
段天婴又要发怒，被他再次打断，“不过，我有个主意。”
罗浮生站起身走到段天婴面前，指了指她的领口，段天婴想到了什么刚要护住脖子却被罗浮生一只手拦住，另一只手从她脖子上托起吊坠，“我觉得这玩意儿看着不错，我给你一百大洋，借我盘几天？”
段天婴愣了几秒后，推开罗浮生，“不用你帮了！”拿起桌上的钱，转身走了。
罗浮生看着她的背影，一摊手，耸耸肩，“切，不就是个吊坠吗。”
“不就是个吊坠，那你干嘛非要花一百大洋借来？”
罗浮生回头，看到坐在沙发里拿着酒杯的韩沉，突然笑了，“不瞒你说，那个吊坠，我觉得眼熟得很。”
说着，几步坐回沙发里，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凑到韩沉眼前，“不错嘛，会主动拿酒喝了。来，咱们碰一杯！”
韩沉立即放下酒杯，让罗浮生碰了个空，“我回警局了。”
“啊？这就回去啦？”
韩沉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走了。
